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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霄阁三面环山,掩映于苍翠林下。
日光透过枝桠,斜入殿内,将地上铺陈的?丽裙摆晕染奇异的金粉。
静谧之中,一室幽香弥散。
沈明语迟钝的思绪被唤醒,僵硬地撑起脖子,便撞上那对漆黑浓郁的眸子。
“妹妹,何不到我跟前来说?”
伴随着低哑嗓音倾轧而至的,还他凝视的目光,缓缓扫过屏风边散落的蜿蜒束带。
那位将来的首辅兄长,正垂眸睨着她,微挑起眼尾,已了几分日隐隐迫人的威压。
沈明语下意识身子,不大适应胸前的无拘无束,小脸越发僵硬。
她一点点提起裙摆,艰难地站起来,小心挪了两步到萧钧身前。
分明再短不过的距离,此刻却觉得犹如隔着,她甚至觉得,今日无论她说什么,也跨越不过那道巨大的鸿沟。
为了免于将来悲惨的命运,她主去和他缓和和系,想着日博得他几分照拂,本也算顺利,偏生初见效时,闹出的………………
沈明语不知要如何解决眼下局面。
她三番四次诓骗他,面对他的质疑再三否认,装傻,敷衍,甚至不惜搁下脸面委屈大哭过。
而现如今,那些被她遮掩起来的真相,宛若雪地曝身般,被他一览无余。
可一想到,要如何交待自己女扮男装的缘由,她便觉得疼。
便如沈老将军最初问她那般,“若要顾全养母的名声,也不是别的办法,可想好了,当真不做太子妃?”
哪姑娘家会搁着将来的中宫之位不要,宁可提心吊胆地扮作男儿郎?
简直是不可理喻,执拗糊涂,刀劈不开火烧不入的千年顽石。
可沈明语宁愿做块顽石。
彼时她故作真地问阿爷,太子妃如甚好,上一位太子妃最终如何了?
沈老将军沉默良久,摸了摸她的脑袋,叹了口气,“敏敏一辈子不嫁人也无妨,阿爷护得住。”
其实,她早已得知,上一位太子妃落得什么下场。
在直隶时,庄上宫里出来的老嬷嬷,曾将那段无人敢提的往事当闲话聊起。
先太子妃乃先皇嫡亲的侄女,先太子本是青梅竹马,年少夫妻结发深,可来太子自裁,母族倾覆,挚爱至亲生离死别,亲眼目睹惨状的太子妃因此疯癫,一把火烧死了自己,命折桃李年华。
年幼的沈明语听嬷嬷说得如同身临其境,害怕了好几夜晚。
但更叫她畏惧的,是不见日的深宫,是被迫拘束的枯萎人生。
她再也不愿如幼年那般,被囚于一方小院。
她博览群书,修身养性,往的是去广阔地,做能自由翱翔的鸟儿。
沈明语时会想,若自己能自在做女儿身,且无拘束,她是决计不愿扮作男儿郎的。
可惜得选择,君命如山。
凭着眼下的势,即便皇帝无意赐婚,为了阿爷手握兵权,说不定太子也会刻意求娶她。
方才走出来时,她本满腔说辞,可到底不走运,连一条裙子都不叫她如愿,先是摔了一跤,继而又发现不慎被她了死结,勒得她浑身难受。
“三哥,我并非意欺瞒......”
她喉间发涩,满心沮丧。
思绪乱得很,连话也说不利索。
“阿爷说,若我是女儿身,定然要嫁入东宫,我、我实在不想嫁人,且说来话长,若愿意听,我可以慢慢说但我真的......我不是想要欺瞒......我......”
嗓音越发委屈,眼底泛起热意,但始终不曾落一滴泪。
萧]钧并不着急问话,神平静,只是听见一声轻微的哽咽声,眸色微顿。
光影交错间,他那位弱不禁风的六....……妹妹,正费力地在解腰间死结,鸦羽般的长睫随着她说话声,不止。
因着手里作太过着急,散落的乌发从肩侧垂落,晃晃悠悠地滑过锁骨,搭上露出来的半截雪腕,衬得雪肤过分净,些刺目。
萧]钧无意识地蜷了下指节,唇线微抿,朝她走去。
甫一察觉到他靠近,沈明语不自觉绷紧了身子,连系带也顾不上纠结了,仓皇便往退。
然而不遂人愿,就在他靠近那瞬间,她又被凌乱裙摆绊住,本能地朝前伸手抓去。
萧[钧浑身一僵。
下一刻,他腰带被纤细的手指勾住,整人倏然心不稳。
两人当即跌倒在地,沈明语被他压得险些喘不上气,伸手抵住他的胸膛,面上残存的血色瞬间褪去。
“对不起,三哥,我不是故意的,我......”
萧]钧正要撑地起身,忽听得她一声痛呼。
她散落的长发和自己玉佩搅在一起,竟彻底钩住了。
萧成钧怔愣住,气极反。
“敏敏,别』。”
他单手扶着沈明语倾倒的腰,膝盖微屈抵在她身侧,低眸望她,“先松手。’
话音刚落,他目光一滞。
因着作别扭,身下人的衣领不知何时敞开了几分,皙如玉的锁骨之下,桃粉绫罗遮掩的山峦微微起伏。
纵然早已知道真相,他仍为一抹春色显露的确凿证据而错愕。
她衣衫上熏染过的淡甜香气悠然飘入鼻息,他匆忙错开视线。
萧]钧指尖捻住玉佩,轻轻拉扯了下,“敏敏,能自己解开吗?”
即便是兄妹,这般也着实不合适。
沈明语自己胡乱去解,却将长发结得越发糟糕。她着急得欲哭无泪,心道再磨叽下去,被人闯见才是要命的事。
“哥哥,快帮帮我!”
她嗓音已然带了急切的哀怨。
于是,萧口钧只得一手撑着地,一手滑入了二人错叠的衣衫间,帮她去解缠绕的乱发。
人极其紧张时,五感甚是敏锐,她清晰感到那略薄茧的指腹不停碰到她的手。
沈明语一颗心悬着,随着他手指解开长发系结的作晃荡。
她听见外巡逻侍卫走过,长靴踢踏的响伴着铜壶滴漏的水滴声入耳,显得这片刻分外煎熬。
萧作实则并不慢。
他轻声“唔”了一声,说话的鼻息轻拂过她面上,“好了,解开了。”
而不紧不慢地抬起手,将沈明语身上的裙摆细致扯平,“起来罢。”
沈明语站起身来,正要随萧]钧一同出门,尚未迈过门槛,忽听得庭院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她心中咯噔了下,慌忙掉转身躲进厚的紫檀木门。
萧]钧蹙眉,宽大的宝蓝袖摆抬手一找,将身人轻颤的身形遮掩得严实。
“太子殿下??”
廊下,娇软的嗓音突兀掐断。
萧]钧袖中手指轻轻勾住背紧攥他衣裳的小手,安抚似地挠了下沈明语的手心。
而他撩起眼皮,朝那人淡淡去。
江容提着裙摆的手一僵,错愕看见殿门前站着一道挺拔身影,登时面色泛起薄红。
那人不是太子,是陌生的公子。
纵然眉目冷冽,也难掩风华气度,眸光流转时,愈发显得矜贵傲然。
那目光太过凌厉,刺得江容脊背发凉,犹如雪地遇见进食的饿狼般,叫人莫名发怵。
她忙退一步,稍稍垂首,柔声道:“抱歉,我不慎迷路,误闯此地,叨扰了公子。”
萧]钧见她虽是清丽装束,衣裳用料却十分贵遑论云鬓点翠价值连城,便知她非寻常公侯家的女子。
他压着心底烦躁,嗓音冷冷道:“姑娘沿湖畔往东直去,便能回怡芳园。”
江诧异他怎会知道自己从哪儿来,目光好奇地多看了两眼,见他身阴影中似乎些异正要抻着脖子再细瞧,忽听得一声高唤。
“江大姑娘,淑妃娘娘请您速速过去!”
庭中小宫女快步赶来,看江容愣在门前,复又朝里面瞥了一眼。
待看清门槛处站着的颀长身影,小宫女慌忙拽过江容冲萧钧匆忙行了礼,“公子,章老吩咐奴婢传话,若是已忙完,他在西边角门等您。”
不敢细看萧]钧神色如何,小宫女急慌慌拉着江容目不斜视地飞快离开,末了不忘掩上庭院大门,恨不能化作雀鸟飞离。
江容被她扯得踉跄,用力反拽住她的胳膊,不悦道:“跑这么急做甚,姑何急事?”
小宫女喘了口气,朝凌霄阁回看了一眼,心余悸道:“大姑娘,您所不知,那位是魏国公府三郎,今儿和章老来凌霄阁修缮字画的。”
江久在闺阁,除了太子不心任何男子,不明所以地追问:“他是章老的学生?”
“您明他是那传闻中的煞星?……………”小宫女想起那些流言蜚语,压低了声道:“据传,只要和他走近,就会染上毒气,轻则生病,则丧命。您往见了他,可得绕道走。”
江容目光微顿,淡淡应了字:“哦......”
不知怎的,脑海中那张恍若谪仙的容貌,他清冽的嗓音,久久挥之不去。
凌霄殿内,厚木门复又扣上,室内归于寂静。
萧]钧的手依旧勾着沈明语的小拇指,虚虚抬了下,顺势将她从身拉过来。
“我便要离开,已来不及送回湖心苑,可以在此稍候,我叫赵公公送回去。”
他微垂眼帘,目光凝落在她娇艳的面容上,嗓音愈加低沉。
“或者,随我一同出去,我给林家姑娘送信,便说………………醉酒先行告别。”
话未落音,便察觉柔软扑上他身侧。
沈明语揽着他胳膊,急忙道:“我跟哥哥一起。”
她一身女子衣衫,披散发,怎能再回宴上,更不必说束胸湿透,早被她团了乱布团,如何再遮掩身形?
萧]钧面色微僵,伸手稍稍推开她。
即便隔着衣衫,臂上也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细腻柔软,令他略感无措。
沈明语知道他心底气,恼她三番四次骗他,只是眼下顾及着公府,他不得不替她遮掩,方才护她避开皇帝和章老,又替她挡住江容已是尽了哥哥的本分。
故而,她也无法再开口让他送自己去太子那里,怕他真厌烦了自己。
至于将来如何算,且从长计议罢。
思绪万千时,她闻到了萧]钧身上清涩的苏合香气,如雪山冰泉淌过,叫她莫名心安了几分。
他今日到底过分刁难自己,瞧着暂且放过了她。
若他往能把她当亲人,妹妹弟弟也无妨,多少能护着她点儿吧?
可是看他工作抗拒,又难免忐忑。
沈明语误以为他要拒绝自己,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,细指牢牢扣紧他修长的手指。
“哥哥......”
柔荑软滑,裹住他骨节分明的长指,如光滑绸缎覆落,萧钧长睫轻抖,不自觉攥了下手。
他喉中的话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字,“好。”
可话才落音,他来镇定的心绪也生出一丝乱。
要如何才能带着这的......妹妹,顺利离开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