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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王微斜倚在鎏金凭几上,眼神微敛,带着讥讽:
“哦?如此说来,是本王错怪你们了?”
谢明璃神色不动,眼中却有怒意如潮水暗涌,她缓缓出声,语冷如霜:
“武侯府世代为臣,忠心可鉴??”
话未说完,剑鸣骤响。
她的剑鞘倏然磕地,琉璃灯火剧震,殿角光影乍裂。
一道寒光破空掠出,斜斩而过,轻轻擦过端王的蟒袍衣角。
“砰!”
玉案一角,应声而断。
“若有异心,当如此案。”
谢明璃缓缓收剑,剑入鞘,梁上尘埃簌簌落下,纷纷洒在她肩头。
那一瞬,她恍若又见??母亲灵柩前,纸钱飞落,满地悲雪。
楚宁立于一侧,神情不动如山,只是望着她,目光深邃。
端王看了他一眼,笑意却更深了几分:
“你倒是越来越像……你父亲了。”
他敲了敲玉案,声音淡淡:
“王家虽亡,但其势力、商号、密桩……皆已归本王所有。”
话音如寒铁坠地,带着皇族独有的威压与操控欲,令人不寒而栗。
谢明璃缓缓垂首,声音低沉,却依旧清晰:
“武侯府……遵令。”
她眼底凝着霜雪,心中却如擂鼓雷鸣,可她不能动,不能错。
端王眸中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,掌心缓缓摊开,仿佛将整个武侯府的命运,轻描淡写地握在指掌之间。
他起身,蟒袍曳地,衣袂微动如波,举手投足间尽显贵胄威仪。
他抬手整了整袖口,动作从容,却自带威压,似将方才压得众人喘不过气的剑拔弩张一笔抹去,恢复成那个惯于笑谈之间操纵朝局的老狐狸。
“既如此,误会解除。”
他的声音温润如玉,带着几分施恩似的宽容,“你们,可将谢惊鸿带回。”
寥寥数语,却宛若重钟大吕落地,声势浩荡,瞬间击碎长久以来悬于众人心头的沉压。
谢明璃瞳仁微震,眼底蓦然浮上一抹亮光。
她紧绷的脊背这才悄然放松,唇角轻颤,几乎不敢相信这转瞬而至的“放人”来得如此顺利。
她偏头看向封槿,两人目光交汇,在彼此眼中读出了久违的欣慰与疲惫。
终于,谢惊鸿要回来了。
封槿握剑的手缓缓松开,掌心早已沁满冷汗。他低声喃喃,“谢天谢地……总算还他一线生机。”
就在众人稍感释然之际,楚宁却步伐未动,反而踏前一步。
他衣袍微扬,目光沉静如水,却带着逼人的锋芒,直直看向高座上的端王。
“王爷。”
他语气不高,却字字如金石落地,清晰而不容忽视,“谢惊鸿公子被王家炼成血傀之事,非小道传闻,而是亲眼所见。此事若属实,牵涉极广,后患无穷。恳请王爷早日查明,以期能令谢公子恢复意识。”
话音落下,大殿之中一时间鸦雀无声。
寂静如死水,却暗流涌动。
几名亲卫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,似乎在等待端王的反应,而谢明璃的神情也随之一凛,那久违的松懈再次绷紧。
端王眸光一敛,似笑非笑地看了楚宁一眼,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玉案,发出有节奏的轻响。
许久,他方才开口:
“至于王家拿活人炼傀之事……目前尚无定论。”
他的声音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传闻不可尽信,证据尚未确凿。本王自会命密探彻查此事,待真相浮出水面,再向圣上秉明。若真如你所说,王家以活人炼傀,血债累累,那些余孽一个也别想逃过大乾律法。”
说到此处,他语气略顿,似是转了个弯:“至于谢惊鸿,若有恢复其意识的法子……自然再好不过。”
他的话看似中正平和,实则滴水不漏,既未承认血傀之说,也未拒绝追查之举。
楚宁不语,眼神微沉,似在判断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究竟是按兵不动,还是留有余地。
谢明璃则是略蹙眉头,拳头缓缓攥紧。
“若王爷真能查清血傀之事,救回惊鸿之魂,我谢明璃必感铭恩。”她沉声道。
端王闻言微微一笑,负手而立:
“客气了。惊鸿是朝中栋梁之才,自然要保。”
而后,他视线扫过众人,似是随意,却又透着一股莫测深意。
“今日之事,就此打住。你们退下吧。”
话音未落,便有内侍上前开路,示意众人离去。
谢明璃行礼之后,携封槿随楚宁一同退下,步出金阙殿门。
长廊之下,风起如刀,猎猎穿过雕栏画栋,掀起谢明璃的衣袂。
她低头望向地上的影子,眼中再无方才的愤怒与冷冽,只有深深的倦意与思索。
楚宁走在最后,余光扫了一眼金阙殿方向,低声道:
“你信他?”
谢明璃没有立刻回答。
许久,她淡淡道:
“不信。但现在,我们别无选择。”
楚宁微一点头。
“那我们就等……看他能演到哪一步。”
……
夜幕低垂,暮色如墨,沉沉压落在武侯府之上,如一层厚重天幕,将天地隔绝成幽深沉寂的两界。
四人归来的车辇尚未停稳,武侯府门前便已灯火通明,高灯长炬连绵成列,照亮了通往府内的整条石道,仿佛为某位王者归来提前肃清夜路。
朱漆大门高耸,赤金门钉在夜色中透着森冷寒光,门前两列玄甲侍卫静立如雕,未动分毫。
长枪横列,寒芒如线,甲胄之上雕刻狴犴纹栩栩如生,在灯火掩映间仿佛跃跃欲出,择人而噬。
管家秦鹤年领着人将谢惊鸿小心抬入武侯府内的清华院。
途中风起,落叶簌簌,仿佛天地都为他沉默。
封槿紧紧随在担架之后,一步不离,脚步急切却稳如刻意掩饰的慌乱。
谢惊鸿脸色苍白,唇色泛青,那胸前大片血迹已被浸得发黑。
他那一向骄矜清峻的脸,如今安静地躺在软枕上,却毫无生气,宛若一尊碎裂的神像。
封槿跪在榻前,双手颤抖着伸向他,却在将要碰触时,又强行止住,仿佛怕自己一点点用力,就再也唤不回他。他咬着牙,低声唤了句:
“惊鸿……你睁眼看我一眼,好不好?”
谢惊鸿没有回应,只有胸膛微弱起伏。
而楚宁则随谢明璃步入府门,步履沉稳如昔,然而身后雷息未散,隐隐如潮涌般在夜色中回荡。
那是青云擂连胜一百二十一场之后尚未平息的战意杀势,狂烈而冷峻,如随时待命的霆兵利刃。
楚宁踏上青石阶,足底传来沉星石的微凉。石阶间星辉流转,如暗夜中的萤火,却不及他眼底雷光的冷冽。
下一瞬,齐声如雷,震彻长街:
“恭迎雷极刀君回府!”
“恭迎小姐回府!”
声音如潮,肃穆如朝。
门前黑甲列阵,数十名武侯府亲卫齐齐单膝跪地,低首伏身,掌心贴地,整齐划一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那一刻,风止声歇。
楚宁迈步而入,雷光未散,腰间长刀微颤,似仍饮未尽的杀意。
走过亲卫之间时,无一人敢抬眼与他对视。
他的脚步不急,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上,沉稳如山,惊心动魄。
谢明璃身披玄衣走在他身旁,眸中波光潋滟,满是掩不住的欢欣与敬意。
她曾见他初入武侯府,那时不过是个护送她而来的少年。
而今,他一人一刀,名动青州。
这一身威名,是他一刀一战杀出来的。
谢明璃的唇角微扬,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。
她知,这不是所谓荣耀的尽头,而是楚宁真正的开始。
而此时的楚宁,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切,仿佛早已习惯众生伏首,万雷来朝。
可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条路,从来都不是为荣耀而走,而是为生,为命,为所守护之人而走。
雷极刀君,归府。
这一刻,武侯府上下,无人不敬。
一切尘埃落定,府中暂归平静。
谢明璃亲自将楚宁引至听松阁。
那是她母亲在世时最常待的地方,幽静、清雅,窗外便是一整片竹林。
春风过处,竹影婆娑,如梦如幻。
此刻,阁中只点了一盏清油灯,光晕微黄,映照着两人的身影斜斜投在地面上,一动不动。
谢明璃沐浴更衣,褪去了白日里在端王面前周旋时的铠甲与锋芒。
她穿上一袭深青色流纹长衣,轻柔如水,腰间一根绛紫丝带收得极窄,将她纤细腰肢与盈盈曲线衬得格外玲珑。
衣料轻薄处若有若无,随着她行走时微微拂动,裙摆似风中波纹般荡漾而过,步步生莲。
乌发高挽,却不似宫装的繁复,而是斜簪一支碧玉簪,数缕青丝散落鬓侧,衬得她颈项修长,肌肤胜雪。
她于铜镜前凝神片刻,指尖轻描唇角,将唇色点得浅浅的,仿佛不施脂粉却自带风情。
不是刻意妖娆,也非妩媚取宠,而是那种藏在骨子里、因人而动的柔和。
这一刻的谢明璃,卸下了权谋与职责,只是一个心中藏着情意的女子。
她步入听松阁时,脚步比平日更轻。
阁中竹影斜落,灯光微黄,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一层温柔的光晕里。
她目光落在楚宁身上,他仍坐在竹塌之上,闭目养神,神色安宁如素画人物。
谢明璃心头微动,片刻沉默后,轻声开口:“楚宁,谢谢你。”
楚宁的睫毛轻颤,像是风吹过池面,微波乍起。